沈以宁若是想要离开,她就和沈以宁一起走,沈以宁若不想走,那她就在东庄村继续陪着沈以宁,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,她不信往后还会出什么意外。
沈以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:“好了,快睡觉吧,明日去书院可不许迟到!”
好啊,果然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耽误上学。
不过这次她不再抗拒了,因为她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找竹然夫子问问。
第二日下学后,她磨磨蹭蹭没走,拿着自己偷摸抄好的诗集去后院找了竹然夫子。
竹然夫子正坐在后院的石凳上,翻看着手中的书,见到她来,并未惊讶。
她恭恭敬敬奉上那卷诗集:“学生来给夫子送点东西……”
竹然夫子接过随意翻了翻,目光在内里非凡的字迹上停留片刻,了然道:“沈疏香,这次给我献殷勤又是为什么啊?”
说罢合上诗集,手指在封页上敲了敲:“《春不度》,这名字未免太悲凉了些,不像你往日跳脱的性子,说吧,这几天到底干什么去了?”
沈疏香听旁人说竹然夫子从前在朝中做大官,致仕后才来东庄村开了间书院,教人读书,所以她想竹然夫子或许听说过十几年前那件事。
毕竟她猝不及防离开的时候,还有许多疑问没有搞清楚。
可是她又不舍得去问沈以宁,先不说没法问,就算能问,她也绝不愿勾起往事,让沈以宁伤怀。
“夫子,我真的有个问题想问您。”
“说吧,看在你今日这么乖巧的份上,我便看看是什么难题能难住你。”
“就是……当今皇帝……他叫什么名字啊?”
“你……”竹然夫子瞪她一眼,表情全是“你果然如此”的样子:“胆子越发大了,沈疏香,圣上名讳也就你敢直呼了。”
她撇撇嘴,服软道:“好好好,那我换个问题,您只需要点头或是摇头。”
“圣上从前当皇子的时候……是太子吧?”
竹然夫子无奈地点点头。
“那皇后呢?”
竹然夫子思考道:“圣上登基时我还不在京城,只隐约听人提起,皇后姓沈,不过没几年就离世了,之后圣上就再未立后。”
“姓沈……”沈疏香喃喃道,“再未立后……”
“沈疏香,你现在怎么开始关心这种事了?你不是向来只顾着赚钱么?”
她随口糊弄道:“随便问问,毕竟大家都会好奇皇帝的事情嘛!”
竹然夫子看她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:“你若是还有好奇皇帝这份心,我倒是有个消息想告诉你。”
“什么消息?”
竹然夫子轻啜了一口茶,缓缓开口:“我与朝中的黎央大人是故交,前段日子遇见他,闲谈中听他提及圣上召他商议科举改制之事。”
“看圣上的意思,是决意开一代新风,从明年起,不论性别出身,凡有才学者,皆可参加科考。”
“女的也能?”
沈疏香不可置信,这消息实在有些突然和突兀。
“自然,你小时候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考状元么?如今这扇门,可算是为你,也为天下有志女子敞开了。”
沈疏香笑了几声,不过并非欣喜,而是释然。
“考状元……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……”
“幼时懵懂,也曾无数次幻想过,有朝一日能身着紫袍玉带,立于朝堂之上,人人皆敬我一声‘沈相’,那时想得简单,以为如此便无人敢轻慢我和娘亲,也能为天下苍生做些实实在在的事,不负平生所学。”
“可后来,年岁渐长,才知晓,女子之身,连科考也触不得,更论不上考状元,同时,读的书越多,越见识了天地之广、学问之深,便越发看清自己的浅薄与愚钝,毫无状元之才。”
“幼时的念头,也就彻底放下了。”
“后来看着邻家姐姐出嫁,她和她娘亲脸上都笑出了花,我就想着,或许等我到了年纪,寻个安稳人家,相夫教子,平静度日,也是一条安稳顺遂的路,未必不好。”
“直到有一日,偶然看见邻家姐姐大着肚子,跑回娘家哭诉,我才惊觉,嫁人生子那条路,似乎也并非想象中那般无忧无虑,花团锦簇。”
“所以,我还是靠自己吧,把家里的粪饼生意经营起来,多赚些银钱傍身,也能保我和娘亲衣食无忧,不受人欺。”
“不过前些日子大梦一场,今日又听夫子您说科举改制之事,我想,将来我或许会像您一样,开个小小的书院,教些贫苦人家的女子,这样也算不负读过这些书。”
她轻轻摇头,语气肯定:“但考状元这事,确确实实,与我无关了。”
她还有那不能与人言的理由,皇城之中,金殿之上,有她不能见、不该见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