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里天热,佟清容吃不得冷的,便想吃一口清爽的。
赶上新茶上贡,便叫御膳房琢磨着做一道龙井虾仁出来。
御膳房那边按照佟清容吩咐的,挑选最嫩的龙井茶叶,再要些新鲜的大河虾。
做出来的龙井虾仁又脆又带着股清香味。
这道菜,佟清容吃着好,便叫御膳房晚膳的时候给孝庄、皇太后跟皇上、四阿哥都送去。
孝庄跟皇太后那边吃了都说好,还打听怎么做的。
四阿哥那边,送去的时候,赶上他们几个一起用晚膳,其他人的菜色多半都是跟往常一样,便不免瞧着四阿哥那一碟子碧绿碧绿的龙井虾仁,蠢蠢欲动。
太子跟大阿哥岁数比较大,不好开口。
三阿哥大大咧咧,“四弟,皇额涅给你送来这道菜吃着怎么样啊?”
年仅六岁的四阿哥沉默一瞬,道:“三哥,您要不试试?”
“那感情好啊。”三阿哥立刻伸出筷子夹了一个。
龙井虾仁这道菜能成为后世名菜,那绝对名不虚传,别的不说,这么热的天,对比起其他常菜来,这道菜绝对有巨大的吸引力。
“好吃,吃起来真爽口!”三阿哥赞不绝口。
太子撇撇嘴角,“至于这么夸张吗?”
大阿哥道:“太子你吃惯好东西,当然看不上,四弟,我也尝一个,可以吧?”
“大哥请。”四阿哥虽然有些急着想试试味道,可毕竟从小教的规矩就是要尊敬兄长,因此还是忍住了。
大阿哥也尝了一个,他个头大,这一个虾仁丢进嘴里还没尝出来什么味道,就叫咽下去了。
“怎么样,大哥,味道是不是很好?”
三阿哥问道。
大阿哥想说自己压根不知道什么味道,但看太子在一旁,死要面子道:“不错,比起龙肝凤胆好吃多了,御膳房可算开窍,知道做些新菜式了。”
来送菜的小路子笑道:“大阿哥,您有所不知,这道菜是我们娘娘想出来的,可不是御膳房的主意。”
“哦,皇额涅居然还有这等巧思。”大阿哥惊讶道。
小路子道:“我们娘娘惦记着四阿哥,知道他素来嘴淡,这入夏后更是有苦夏的毛病,所以才特地琢磨这么一道菜色。”
“皇额涅对四弟可真是上心。”三阿哥羡慕地说道。
四阿哥嘴上不说,吃龙井虾仁的时候,心情还是很好的。
小孩子嘛,不就是喜欢叫人疼,喜欢叫人关心着。
往年每到夏季,四阿哥的脾气都不太好,他的脾气不太好跟别人不同,就是不爱笑,碰到小太监做错事,他一个眼刀过去,不打不骂,却更吓人。
能在他身后伺候好的那就是苏培盛了。
苏培盛捧着包袱,跟在四阿哥回阿哥所,瞧着四阿哥龙行虎步的,心里头也跟着高兴。
当奴才的,都盼着主子们心情好,不然,就算不打不骂,挂着张脸,也叫人害怕。
“四阿哥……”
四阿哥刚要走进阿哥所,就撞见走出来的奶嬷嬷。
这是他的乳母李嬷嬷。
“嬷嬷今儿个怎么进宫了?”四阿哥有些诧异,要招呼李嬷嬷进去喝茶吃点心。
李嬷嬷并不需要一直待在宫里,只需要白日在宫里当差,夜里就能回自家歇息。
当然,如果家里有事,也能告假。
这点儿就比宫女们好,宫女们除非出宫,一般不得外出。
李嬷嬷跟着四阿哥进屋里,欲言又止的坐在脚踏上,眼睛瞥了伺候的人一圈。
四阿哥年纪虽小,却是个明白人,当下叫屋里伺候的小太监都出去,只留下苏培盛。
“阿哥,奴婢今儿个听见一件事,不知您知不知道,所以才进宫来告诉您。”李嬷嬷性格耿直,又是个有话藏不住的,四阿哥知道她的性格,便道:“有什么话你说吧。”
李嬷嬷低着头,“奴婢听说,皇贵妃这胎是皇子,想把您还给德妃娘娘。”
哐当——
炕桌上的小珐琅自鸣钟摔在桌上。
四阿哥一张白鸡蛋似的小脸上满是错愕、惊慌跟忐忑。
“不可能!这绝不可能!”
他猛地站起身来,手指着李嬷嬷,“李嬷嬷,这是谁告诉你的?”
李嬷嬷忙起身跪下,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压着厚绿的旗服上,“阿哥,奴婢不能说,但奴婢能保证,奴婢绝没骗您。昨儿个赫舍里福晋不是进宫来看娘娘嘛,她们商量的就是这事!”
四阿哥相信乳母的人品。
从小到大,乳母嘴上从没说过半句假话。
他定定地看着乳母,“那是谁告诉你的?”
“奴婢答应过人,她告诉我,我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。”
李嬷嬷很是坚定。
“就算您把奴婢撵了,奴婢也绝不会供出那人来,那人告诉咱们,分明是好意,咱们不能把人给害了。”
苏培盛不禁看了李嬷嬷一眼。
他是太监,想法自然跟李嬷嬷不同,太监们想人,总容易把人把最坏的地方想。
四阿哥让李嬷嬷走了,他站立了半天,突然一屁股坐在炕上,刚才那会子的好心情一下没了。
他眼神空洞、茫然地盯着屋里铺的金砖,手指抓着炕几,牙齿咬着下唇,用力到闻到血味这才发觉。
“阿哥,您流血了!”
苏培盛惊呼出声,就要叫人。
四阿哥喊住他,抬起手往嘴巴一擦,“叫什么,多大的事,不就是咬破皮了吧。”
他拿手帕随手擦了擦,越擦血越多。
苏培盛忙拉住他:“哎呦,四阿哥,还是奴婢来了,您可不能这么糟践自己。”
“我就乐意。”四阿哥绷着脸,眼睛瞪着,却叫人感觉他好像在强忍着不要哭出来。
苏培盛抢过手帕给他擦了擦,看着他,擦拭的动作越来越慢,“阿哥,奴才多嘴说一句话,您要是愿意听就听,要是不愿意听,您就把奴才的话当做一个屁给放了。”
四阿哥没说话。
苏培盛知道他这是默许的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