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玉这一口血吐出来,整个荣国府都炸开了锅。
贾母亲自坐镇东厢,王夫人哭得几度昏厥,李纨带着几个小丫头在佛前焚香祷告,连一向不问俗事的妙玉也遣人送来了安神香。
太医们进进出出,脸色凝重,谁也不敢轻易断言病因。
沈知夏端着药碗站在门边,低眉顺眼地听着大夫们议论什么“肺热入络”“肝气郁结”,她心中却已有了判断:这血来得蹊跷,绝非自然病发。
她借故退下,绕到厨房,果然瞧见香菱正在挑拣新鲜莲子,神色如常。
她上前几步,轻声道:“香菱姑娘,可听说宝二爷昨儿夜里……咳血了。”
香菱惊了一跳,手中莲子掉在地上:“真的?!怎会这样?”
沈知夏压低声音,眉头紧蹙:“听说是昨晚有人看见莺儿从东角门溜进去了,那地方离宝二爷住处最近。你想想,蘅芜苑那边的人,若真想做什么手脚,也不是没有机会。”
香菱的脸色顿时变了。
她虽天真烂漫,但这些年在薛家过活,又怎会不懂些人情冷暖。
她与黛玉最亲,对宝钗身边的人素有提防,此刻一听这话,哪里还按捺得住?
“这事……要不要告诉林姑娘?”
“自然是该说的。”沈知夏轻轻点头,语重心长,“只是咱们做下人的,也不好多嘴,只能悄悄传个风声罢了。”
她知道香菱今晚定会把话带给黛玉,而以黛玉的聪慧,必然不会将此事当作巧合。
至于流言如何扩散,她便无需再插手了。
果然,次日一早,贾母便召集众人前去探望宝玉。
沈知夏早已换上新衣,捧着茶盘站在廊下等候。
待贾母落座后,她趁机奉上一杯参茶,低声道:“奴婢听说,宝姑娘最是懂医理、善调理,前些日子还在园子里讲起药材配伍的事呢。”
这句话轻飘飘落下,却如一根针,扎进了贾母心里。
老太太微微颔首,目光扫过坐在角落的宝钗,后者连忙起身行礼,谦逊道:“老祖宗谬赞了,我不过是看《女则》时略通一二,并不敢称懂得医理。”
贾母笑了笑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深意:“你素来稳重,倒是比那些毛毛躁躁的孩子强些。”
宝钗低头应是,面上仍是一副温婉大方的模样,但指节分明地攥紧了帕子。
沈知夏退至一旁,默默观察众人的反应。
凤姐虽仍在笑谈,眼神却多了几分审视;探春皱眉不语,显然也在思索;而黛玉,则只是静静地坐着,目光落在宝玉脸上,神情淡然中透着一丝悲悯。
晚间,沈知夏回房歇息,刚换了衣裳,鸳鸯便悄然进门,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:“老太太让我查查蘅芜苑近来的账目,特别是药房出入记录。”
沈知夏心头一动,正要细问,鸳鸯却摆摆手,转身离去。
夜风微凉,吹得檐角铜铃叮咚作响。
屋内烛火摇曳,映出一道瘦削的身影。
沈知夏缓缓闭上眼,嘴角微微勾起。
戏,已经开场了。
沈知夏站在回廊下,看着赏菊宴上众人各异的神色,心头却格外平静。
而坐在另一侧的宝钗,脸色微白,仍保持着得体的笑容,只是手中的绢帕已微微揉皱。